春風心劍

--緬懷一代宗師陳中州醫師   林伯儒2015.10.15原稿

陳中州醫師乃中州神影流劍道九段範士，初學劍道於淡水中學後，赴日學醫，二戰後返台行醫，尤其擅長眼科手術。五十餘歲時因行醫勞瘁健康日下故重拾劍道，初跑遍台灣，不受人重視, 直到巧遇日本神影流劍法傳人石動先生來台經商，由石動先生露出的一手神影流劍招，陳老醫師從中聽到奇特的"噠，噠"聲響，領悟出此劍派手法的玄機奧妙處。陳老醫師以其聰慧和鍥而不捨的態度和意志，直到91歲，每天依然練3000劍不輟，甚至偶而微恙臥病榻上時，依然持劍以心練劍。因此，出其心不斷自創劍招，結合了他獨特領會，並實驗出來的人體力學、哲學、心理學、生理和醫學的靈活發展與應用，他的實戰功力更出於藍勝於藍，連日本高手都曾時常來交流切磋。他的劍法自號"無色劍"，不僅有日本禪宗"紅葉無色"的哲理，也有神經心理與醫學生理的科學背景。

眾皆所知，他最著名的是眼科，尤其是白內障手術高手。他說劍道使的大刀，眼科手術使的雖是小刀，其刀劍法卻都一樣，不外乎心。陳老醫師常傳授他的醫病經驗心得給我，雖然許多經驗療法不是當前醫學中心的主流醫學所認可和認知的，我卻曾利用他的獨門秘方醫治了不少人，包括我自己的眼睛。其中，一個他個人的醫療經驗用藥，啟發了我臨機一動，用在一個癌症治療的基礎研究，有令人驚奇的發現。可知他不只是創意無限的劍道高手，也是跳脫醫學框架的仁心仁術的智者和仁醫。

自初識前輩後，“三峽先”便長在我心中，也從我口中常常向家人和朋友們傳述了30年。雖然中間曾因工作離開台北而中斷練劍甚久，大約民國90年才再重回三峽道館。由於我對大腦神經心理學和禪修有獨特濃厚的興趣，一直不斷在探索”春風心劍”和”紅葉無色”的劍法和心法。可說是不曾真的離開過三峽道館和三峽先。這些年來，在生活中或是閱讀神經心理學與運動生理醫學書籍和論文時，每每碰觸到與三峽先的劍法心法有關時，隨即註記”三峽先”這三個字，表示原來就是這個奧秘。有時運動練呼吸法或禪坐時也會碰觸到了這些奧妙而驚喜，更曾在內觀四念處密集禪修的深定中，進入三峽先的低音共鳴的頻率與自然節奏中。我與他相處的時間雖然不長，但因遇到他而留給了我一生的課業。就這樣反覆琢磨與體驗中，似乎漸漸可拼湊出來能略窺見其心法奧秘的地圖。
    他所寫下的"春風心劍"，雖然非得自元代禪宗大師祖元禪師的"電光影裡斬春風"，但我認為他的內在涵義是相通的，其實這四個字蘊藏了他的劍法的技法和心法。無學祖元禪師在台洲真如寺當住持，後因寺院被元朝軍隊毀壞，只好遷移至能仁寺，但始終逃不過元軍的追擊。在被斬首問罪的那一刻，他氣勢凜然的唱了一偈：
乾坤無地卓孤笻，
且喜人空法亦空，
珍重大元三尺劍，
電光影裡斬春風。《佛光錄》
    禪師的生命態度本是空，大元三尺劍或許認為正在砍人頭，但對無學祖元禪師而言，卻只不過如在電光影裡斬春風一般。元軍聴見無學袓元禪師自內心發出輕如鴻毛的心聲，莫不驚懾於其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之氣魄而急速撤兵。

陳宗師春風心劍的精義，在於呼吸氣息自然流動和劍的移動一如春風，不火不慍。一切於心造，劍手是騎師，心是馬，呼吸則是韁繩。呼吸如春風自然輕鬆，心將是行雲流水，頭腦清澈，劍指意處，此乃真實的用劍心法。有心者，可以在柳生宗矩的兵法家傳書、宮本武藏的五輪書和澤庵禪師的太阿劍及不動智神妙錄等妙義中體會。何止日本劍道，一切上乘武術和藝術之心法皆可於此了知。這些核心功法與心法，也日益能與近三十年的大腦科學和神經心理學的發現展開對話和實證。

欲識此心法者，可參蘇東坡琴詩:
若言琴上有琴聲
放在匣中何不鳴
若言聲自指上來
何不於君指上聽

悟者知之，勤者得之。

註1: 三峽先: 先輩和前輩，音義相同，前者為正式用詞。

註2: 劍仙: 仙和先，音義相通，後者為古文正式用詞，前者為通俗用詞。仙，通俗用法裡，對其中成為之專精者特稱之。

林伯儒 2019.2.19 元宵節改寫